我站在稀疏的星光下，她坐在灰白的人行道上。
我的车停在右拐弯口，她的车摔倒在红绿灯处。
我的车是白色的轿车，她的车是红色的电瓶车。
在这个月色惨淡的夜晚，我与她就以这样的方式撞见了。
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却是猝不及防。
风吹起我的裙角，吹散她的白发，也吹乱了我们的心。
五分钟前：离红绿灯50米处，我就打了右转向灯，到了右转弯口，绿灯亮着，我望了下后视镜，远远地有电瓶车驶来，我慢慢地右转弯，“嘭”......她的车晃了晃，终于摔了出去，而她跌跪在地上。
她坐在地上，挽起裤脚，挽到膝盖上。
我慌慌地靠近她，她的膝盖擦破了，有血在渗出。“怎样，还伤着哪了？”我欲扶起她，她坐着没动，用眼神剜了我一眼。我只觉脊背发凉。
路上行人聚拢来。一个，三个，无数个。
“好好检查一下，都伤到哪了？”
“这地方是盲区，就容易出事，前不久一个老头被撞得不轻。”
“赶紧报警吧，事情总得处理。”
“不严重的话就私了，省事无事。”
“你站起来走走看，看有没有伤着骨头。”
人们的热切让这薄凉的秋夜，竟有了些许的温度。
“你拍下现场照片，把车子移开，别影响了交通。别怕，人没有大问题就没有问题。”一上了年纪的干部模样的大伯笑着对我说。
我眼睛一热，赶紧拍照，挪车。有人搀扶起她，有人拖起电瓶车。人群向路边拢来。
“我的那些瓶子。”她指向路中央。路上滚着许多饮料瓶，我赶紧一一捡拾起来，塞进躺在路上的大塑料袋里，然后把塑料袋扣在她的车上。
她走了几步，又走了几步，一拐一拐。“我的电瓶车刚买的，肯定摔坏了。”她摸着电瓶车，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这不哪也没坏吗？”有人打开手机电筒，随着她里里外外看了。
“我被人撞了，要不要报警？你要不要过来？”她在打着电话，不时低头看自己的膝盖。她也就50多岁的样子，头发白了一大半，黑瘦的脸上写满了焦虑。
“我做个主，就私了吧，车主出块钱。”那个大伯骑着她的电瓶车转了一圈，“电瓶车很正常，没摔坏。”
“没大问题，私了也好。”众人皆劝她。
我想报警，万一她不依不饶，我就有无尽的麻烦。但我也想私了，我怕费事。
星光黯淡下去，她又望了望她的膝盖，而后看了我一眼，却沉默不语。我明显觉得她的眼神不再那么凌厉了。
我跑进附近的商店，兑了元现金。走到门口，想起那散落满地的饮料瓶，又拎了2箱牛奶。
“今天福星高照，双方都还好，就这样吧。”有人接过我的钱和牛奶递给她。
“等我哥哥来再说吧。”她望着远处，我们皆望着远处。一会儿，一个骑着摩托车的男人快速驶过来，“撞到哪了，给我看看。”车未及停稳，他便大声嚷道。她又挽起了裤脚，挽到了膝盖之上。“啊！都肿了！”他惊叫起来，她眼中泪光在闪。一个50多岁的女人，在自家哥哥面前，竟难掩委屈之态。
“医院拍个片子，万一伤到骨头。”他高声叫着。
“都能走呢，肯定不会的。”人群中有人说。
“谁敢保证没事？”他有些生气了。
没有人再作声。
“去医院吧。也是我太大意了，没看清楚，叫你吃了这顿苦。”我也不敢保证。
她走向电瓶车，拧转钥匙，“还是算了吧，这不还能走吗？”她望向他的哥哥。
“你确定没问题吗？”
“是的。”
“那你再加块钱。”他要求着我。
“不要了吧？！”她劝着他。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说。
“好。”我又掏出块钱放到他的手里。我明白，他不是冲着钱来的，他来了一趟，他得为他的妹妹争取点什么，这样，他的心里踏实。
“你把你手机号码给她，明天要是有什么问题，还得找你。不过，你放心，我们不是缠蛮的人。”他的语气缓和下来。
我给了她手机号码，又把2箱牛奶拎到她的车上。
“就不要了吧。”她推辞着。清洁的月色下，她的眼神很是柔和。
“你也不容易，又吃了这次苦。带着吧。”我又想起那满地的饮料瓶，或许是她翻了很多个垃圾桶才寻到的。
她扣紧了大塑料袋，放稳了牛奶，骑上车离去，他的哥哥跟在后面。
众人渐渐散去。
这下没事了，你也回家吧。”那大伯走出几步远，又回头对我微笑着。
我坐进车里，一片芦花柔软在夜色里，万寿菊的一袭橙*明丽在广漠的时光中。
后记：她并没有再打电话来，我想，她必定安好。或许，也如她哥哥所言：“我们不是缠蛮的人。”有的撞见，猝不及防，却经久难忘。写完这件事，9月已过去，10月已到来。尘世，纷繁如雨，愿别来无恙，心常乐，花香万里，人值得。
高东芹：《中国校园文学》签约作家，《语文报》专栏作家，江苏省散文学会会员，盐城市教坛新秀，盐城市作协会员，县湖海艺文社社务指导。《当代作文》特约编辑，校“雨荷”文学社创始人、首席指导老师、校刊总编。在《中国校园文学》《散文百家》《教师博览》《江西教育》《语文天地》《中学语文教学参考》《金色时代》《写作》《语文报》《妇女之友》《金陵晚报》《雨花文艺》《莫愁小作家》等报刊杂志发表文章。出版散文集《我在春光里，等你》
个人名片：高山流水清自幽，东篱采菊香满袖。芹美意馨非凡女，激扬文字最风流。热爱生活，热爱学生，热爱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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