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阁是座城》是严歌苓的长篇小说。这本书围绕女叠码仔梅晓鸥的生活展开,她在妈阁这座赌城里来回穿梭,与赌徒和欠债人斗智斗勇,在妈阁暗暗生了曲折黑暗的根。从拥有千万家产到生意惨淡逐渐没落,她从未真正安定快乐过。她一生都在追逐,一生都在博弈,一生都在豪赌,可最终却输得一塌糊涂。
严歌苓是一名美籍华人作家,因长期定居国外,很长时间来并不为国人熟知。电影金陵十三钗中那十三名如花女子婷婷曼曼地从秦淮河走来,教堂五颜六色的玻璃圆窗明晃晃地藏在我们记忆中,却少有人知道它是根据严歌苓的同名小说改编。
妈阁是座赌城,这里充斥着大大小小的赌场,四面八方的赌徒带着对金钱赤裸裸的欲望在这里云集。这些商业翘楚衣冠楚楚地进来,他们用永不言败的精神打造了一个个商业帝国,而这种精神一旦用在赌博上,那便是破产的加速器。其中的故事和人物往往华丽出场,以惨淡收尾,既可怜又龌龊,最后由悲惨转为荒诞,成为人人喊打的赤字病毒。
“梅晓鸥”们存在的意义是诱发潜藏在人体深处的劣根性,用巨大的诱惑勾引他们奋不顾身地扑向赌桌,将他们的资产榨干来充盈自己的财富。叠码仔与赌徒的关系是妈阁确定的,这座舞台上各种角色你方唱罢我登场,上演着一幕幕争夺财产与性命的战争。
在这个故事中我们可以看到完美的人生如何因为赌博轰然倾覆,幸福的家庭城堡如何因无力抵挡赌博这个恶徒的侵袭而破碎不堪。这里一切的人和事都是阴谋、欺骗、圈套、邪恶的代名词,像是一处不可见人的阴影,藏污纳垢,潜伏着许多蛇虫鼠蚁。
每个到赌场上的人都存有一丝幻想,认为自己是命运光顾的幸运儿。赢了就觉得还能再赢,要乘胜追击,想趁着欲坠不坠的积木大厦未倒之前再攀爬几个新高。输了就非要把局势扳回来,死活不相信自己就是该输的命,于是他们庞大的资产在赌桌上转瞬即逝。
每个赌徒刚上赌桌时都怀揣着一个美梦,他们也曾是一个个胸怀壮丽理想的人,那一双双手中有出自清华的建筑师的手,有能雕出许多天人之作的手,然而现在都沦为熟练捻动纸牌的下作的手,多少企业和家庭都葬送在赌桌上那一双双手上。
赌场里的味道是能把人浸泡透的人欲味,这是对财富急切的渴望和赤裸裸的欲望。里面充斥着各种难闻的气味,像一恶臭的下水道,里面全是腐烂的人格,败坏的道德和变质的欲望。
赌场中的人被手中的纸牌和桌上的筹码变成人类中消耗性巨大的慢性溃烂,成为社会的毒瘤。每一个赌徒混迹于成百上千的赌客中,都能找到一份大隐隐于市的清静孤寂。一到赌桌,他们就像战场上杀红了眼的士兵,教堂里最虔诚的教徒,没有什么能够将他们从赌桌上拉走,除了倾家荡产和一无所有。沦为最无救的赌徒之前,他们先失去的是说实话的能力,为了守住赌桌上的一亩三分地,他们什么谎言都说得出口。
梅晓鸥所处的这个行业尔虞我诈,同业之间是激烈的竞争,和顾客之间是你死我活的利益关系,在社会上与人厮杀,家庭上还陷入了和前夫争夺儿子亲情的拉锯战中。梅晓鸥是孤独的,一滴友情落入她生活里,她都能听见心里龟裂的旱土地嗤地冒起丝一般的青烟。她虽拥有别墅和豪车,可孤独才是属于她自己的私密空间,存放着她最后的尊严。
这是个充满矛盾的个体。作为一个叠码仔,她的工作内容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引诱跃跃欲试的人们投入妈阁的夜色中一掷千金,可她对顾客产生了不该有的怜悯和疼惜,甚至付出枉费的善良。她明知道在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好人,更不应该陷入情爱,可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泛滥的感情,将它们倾注在一个又一个男人身上。前夫卢晋桐断指时在她眼中留下了永恒的恐惧,心上人史奇澜欠债的灾难蚀进她眉间的浅浅笔画,许许多多的欠债者在她脸上留下风尘仆仆的印记。
梅晓鸥和她的渊源怄着一股气,和那些赌徒怄着一口气,她本想看那些男人彻底沉入泥潭,享受报复的快感,然而她的报复彻彻底底地失败了。前夫利用病情和她争夺儿子,她做出了让步。老史不再赌博,靠着枯萎的才华之树垂死挣扎,在享受了梅晓鸥两年的照顾后刚事业刚刚小有起色便转身离去。她最大的负债人段凯文也一次次利用谎言和最后的信任骗走她的财产。
梅晓鸥是所有复杂人性的缩影。她明知男方有家室,还是会与他暧昧。如果说这种暧昧是她的工作需要,是她必须使用的女性手段,但她对老史却实实在在动了真感情。她与老史纠缠半生,最后却放他和妻女团聚,可放他走之前又故意带他进赌场,想让他妻女看到的还是一个嗜赌如命的丈夫。她与赌博为伍,却对赌博深恶痛绝。她恨赌厅,却也不得不依靠赌厅来为欲望买单。
在这个灰色地带中,梅晓鸥亦正亦邪。别人发达时她是诱人走向深渊的恶魔,别人潦倒时她是把脱不掉的催债人,别人走投无路时她是唯一肯施以援手的人,别人穷途末路时她又是冷眼旁观的路人。
她带有祖先血脉中的嗜赌基因,但她的赌不在赌桌上,而是在感情上。可在这场博弈中,梅晓鸥似乎从未赢过。她曾天真地认为自己和孩子能够让前夫痛改前非,可前夫给了她一巴掌转身选择了赌博。她曾以为亲情是她唯一的筹码,可儿子也最终也没能逃脱赌博的命运。
说她是一个孤寡的母亲,不如说她是一只独孤的雌兽。她极力想扮演好妈妈的角色,然而她努力挤出时间来陪伴儿子,对他来说却是一种煎熬,她对前夫的痛恨让他承受着巨大的情感折磨,她追求爱情在他看来是下流卑鄙,她小心翼翼的爱在让他感觉到别扭和矫情。
在这本书中,人性的灰暗和复杂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梅晓鸥爱上的男人都是她的负债人,追讨债务像极了男女关系中你追我赶你来我往的紧张刺激,夹杂着对他们才华的惋惜和心痛,加上被输赢牵动的共同的命运,这种特殊的关系只有梅晓鸥和她的顾客才会有,扭曲的情绪和畸形的恋爱因此产生。
梅晓鸥一生大起大落,然而她的沉浮都是在阴沟中进行的,见不得光,说不出口的。后来她慢慢将赌场上的输赢看淡,不那么执着于金钱,此时她才发现,一直以来在她生命中缺乏的早晨是那么鲜活美好。多年来她在深夜游走,在世界各地奔波,被金钱牵引着,被欲望驱使着,从来没有拥有过正常的人生。
她和老卢一起生活了两年,在这偷来的两年时间里,她好像变成了幸福的普通小女人,但这幸福的真正主人一出现,她又变成了见不得光的小偷,躲回黑暗中去。
故事的最后,梅晓鸥剥皮抽筋般地从泥沼中爬上岸,她的儿子却已经无可救药地深陷进去。一旦与赌博沾染便是无穷无尽的轮回,无论怎样信誓旦旦地承诺会痛改前非,都永远逃不出妈阁这座城。